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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荊棘的王冠03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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盡管罌粟、大麻甚至砒霜都能入藥,但只是微量的、輔佐用的,不是嗎?從未見過以毒物為主料的先例。

禦醫見了藥方,紛紛驚嘆風茄花那令人發毛的劑量。

但是聽他們抱怨樊阿也無濟於事,陽子愁悶地想。

假如樊阿還在世,她倒可以問問如此處方的理由。也許,也許樊阿本就存了謀害景麒的心思,像秋官府咬定的那樣。不然他怎麽會害景麒身受重傷,後來又在獄中畏罪自殺呢。

“主上……”

聞訊而來的乙老頭一臉凝重之色。

“老師!”陽子趕緊請他看藥方,“老師,您見多識廣,這方子,您覺得有問題嗎?”

“不管怎麽說,我畢竟是外行,還是要聽禦醫的說法。”

“禦醫個個都說,問題很嚴重。”

陽子的手開始發抖。

這麽多年了,都過了這麽多年了,是否為時已晚……

景麒長年累月地服用迷藥,他甚至對浩瀚訴過苦,說深受幻覺的困擾。他還說過體內的疼痛應該是幻覺。究竟是服藥導致了幻覺,還是幻覺導致了服藥?陽子從來沒有這樣懊惱過。他一定是慢性中了毒,身為神獸的他本來就不會生病(只會被外力所傷害)。

一瞬間她幾乎想要下令把樊阿挖出來鞭屍,但乙老頭的語聲中止了她愈演愈烈的憤怒。

“太奇怪了。”

乙老頭捋著胡子,似乎十分迷惑。

“嗯?奇怪?”

“總覺得這方子,這方子……”

“這方子究竟怎麽樣?”

“總覺得這方子很了不起。”

“了、了不起?”

“雖然難以斷言,不知是否當真存在……麻沸散。我是說麻沸散。這方子,看來就是傳說中的麻沸散。”

“那什麽麻沸散是很有名的藥方嗎?”

“也沒多大名氣,只是傳說。”乙老頭搖搖頭,“相傳古時候有個名叫華旉的郎中,很神奇,能開膛破腹給人治病。”

“呵,遠古時代的外科手術。”

“我還是不怎麽明白外科手術……”

“啊,別在意這些新名詞,請說下去。”

“開膛破腹不是會疼死人嗎?那神醫就有個獨門藥方,叫麻沸散,病人一喝,立刻人事不知。”

“嗯,外科手術需要麻醉劑……”

“有一天,他為一位州侯的母親治腦疾,提出非開顱不可。州侯本人力排眾議,可是顱開過之後雖然順利縫合,母親卻沒活過來。他就被州侯當成兇手下了獄。”

乙老頭明智地放棄了麻醉劑的概念,徑自往下說掌故。

“和我們的情況,倒有幾分相似。”

乙老頭意味深長地放緩了語速:“更相似也許還在後面。在斬首前夕,他在獄中畏罪自殺。奇妙的是,多年之後有人圖謀他那方子,去盜墓,卻發現墓裏並沒有屍骨。”

“啊!”

“主上,要不要開墳驗證?”

打開樊阿的墳墓,果然,墓中只餘衣物,不見屍骨。

……麻沸散,沒錯!

過激的治療方式,被當成刺客下獄,然後裝死逃之夭夭。

歷史驚人地重演了。

陽子感慨萬千。

“假如樊阿竟是那位華旉,對我們來說真是莫大的損失。”

乙老頭輕輕嘆著氣。

“為什麽?難道您認為除了他,不可能有人能治景麒的病?”

“也不知是不是病,是什麽緣由。不過,樊阿接手後臺輔的病體才有了起色,這是事實。我並不相信華旉此人真實存在,所以沒有及時珍惜。相傳,他醫術出神入化卻有一身傲骨,無數次拒絕入宮的薦舉,寧願手持金箍鈴,在民間奔走。假如他竟入了我們的金波宮,又被我們誤攆,就太可惜了。簡直是國家的損失。”

連乙太師也不甚了了的遠古傳說,陽子聽了,也沒什麽真實的感覺。然而她想起了人工呼吸和體外擠壓心臟法,要說樊阿會使用麻醉劑……決不稀奇。

景麒一服藥就陷入沈睡的原因正在於此,基本沒有疑問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午議由六官府輪流主講,所以為了避免各府產生紛爭,陽子決定休假六天。

她相信景麒在停用麻沸散的初期,感覺一定非常痛苦。她要全心全意地照顧他,鼓勵他。而且她心裏確實是想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,陪到他完全康覆為止。

可惜她不是普通的上班族,而是一個國家的王。王是沒有雙休日的。

當然身為君王也不是毫無益處,因為有王氣存在,她的陪伴對景麒來說不僅僅是心理安慰,還是貨真價實的滋補品。

“景麒,醒了?”

“嗯。”

睡眼惺忪的景麒滿臉迷惘,似乎已經忘了她昨晚留宿在典章殿的事實。

“別,別起身……”

她輕輕按住他的肩膀。

“您不去練劍嗎?”

“不練劍,今天我休息,不讀書,不參加午議。”

“啊?”

“我就陪你。”

“這怎麽行!”

“怎麽不行……”

陽子莞爾一笑。他雖然還在抱怨,但她覺得他並不真心討厭她的決定。尤其是她把嘴唇壓到他的唇上之後,連細小的怨言也聽不到了。他甚至閉起了眼。

“主上,早上好!”

門外傳來女奚的問候聲。

“進來吧。”

唔唔——

受驚的景麒發出了不安的聲音,並且掙紮起來,於是陽子又改口說:“不,算了,不用進來了。”

她赤著腳走到門口,從女奚手裏接過藥碗,隨即吩咐她傳話下去,眾人守住典章殿各入口,嚴加巡視,不經傳喚不得入內。

“您這是?”

景麒有點納悶。

“女奚送藥來時,你總是這麽害羞嗎?”

陽子下意識地繞開了今天的主題。

“我總是先梳洗。”

“反正服藥後馬上就睡,這不是多此一舉嗎?”

“畢竟男女有別。”

景麒被她盯著,臉紅了。

“來,我餵你。”

“不用。”

“張嘴!”

“嗯,唔……”

他配合地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,顯出疑惑的神色。

“藥換過了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你一直喝的藥對身體不好,所以我請呂先生開了新方子。”

終於……終於敗露了嗎?

樊阿在世的時候,不僅嚴格控制麻沸散的服用頻率,還不斷調整輔助藥方。景麒不谙醫術,樊阿一死,輔助藥方只能隨之宣告終結。

把七天一帖的藥改成一天一帖進而一天兩帖,他也知道這是飲鴆止渴。但是,那天,接到樊阿死訊的那天,實在是太痛苦了。接到任何人的死訊麒麟都會痛苦,然而樊阿之死是痛中之痛,好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斷了一樣,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望中。幾乎就在同一天,陽子下詔命禁止他面君。雖然……

雖然過了一段時間之後,她收回了這個詔命,和他言歸於好。可是他已經離不開麻沸散,無法離開麻沸散,因為他已經喪失了忍受疼痛的毅力,確切點說,和喪失了與病魔作鬥爭的拼勁。

很疲倦,非常疲倦,他只覺得自己疲倦到了極點。

她一旦得知就不會放任他倦怠下去,然而此刻,雖然比他預計的晚,然而此刻,她已經知道了。

“在蓬萊有些運氣不好的人,為了治病使用嗎啡……”陽子甩甩頭,用力甩開腦海中的新名詞,“總之,總而言之,為治病而染上毒癮決不是可恥的事。你千萬別自責,我心疼還來不及呢。唉,要是我早一點,多關心你一點就好了。不過沒關系,亡羊補牢為時未晚,從今天起你用呂先生的方子調養,先看看效果,再作調整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麻沸散的藥效很快就要過了,是吧?你忍一忍,哪怕只是為了我,你也要忍,好嗎?”

“嗯。”

毫無抗拒之意的回應讓陽子吃了一驚,但她立刻回過神來,伸手抱緊了他:“我會一直陪著你,一直,一直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種藥對你的身體沒有絲毫助益,只是單純的鎮痛而已。你一定要相信我,我都是為你好。”

“嗯。”

那充滿合作精神的表現,就像他早就在等她提要求、早就準備答應似的。

她以為他起碼會抗爭一下,但轉念一想……也許他也盼望積極向上只是缺乏動力呢。

“心口開始疼了?”

“嗯,有一點……”

“我已派出特使去下界尋訪神醫,還放出了青鳥向其他國君求助。”

驟然一聲鳥鳴,十分淒厲嘹亮,竟似映襯陽子的發言一般。

無濟於事,景麒悲觀地想。

然後,下一瞬,兩人齊齊跳了起來。

吳藍滌駕崩!

鳥鳴傳來的訊息,讓兩人驚駭之極。

景麒很快就倒回了床上,陽子卻坐立不安,在房中團團亂轉。

吳藍滌和陽子頗有私交,兩國邦交也極為深厚。梨雪的生死百姓的前景都令人憂心。

之前沒有麒麟失道的消息,哪怕是小道消息,也沒有。吳藍滌治世已遠超三百年,為什麽,為什麽這麽突然……

三山之後那神秘的“山”,那一山的恐怖,讓陽子和景麒的手不由自主緊握在一起。

“您去吧。”

“去哪裏!”

“外面。”

“不,這種時刻,我絕對要陪著你。”

“那麽,放人進來說說消息,看您急得……”

“絕對不要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的情況我瞞著群臣,所以我是無故缺席。一旦放行,女官們就會帶著牢騷沖進來。”

“陽子!”

門外傳來祥瓊的聲音。

“你看……”陽子對景麒攤攤手,“已經不行了。有人仗著交情沖進來了。”

“陽子,我必須見你。”

“今天我不見任何人。”

砰!門被祥瓊一腳踹開。內務官們一臉無辜地跟在她後面。

“青辛有事上奏。”

“範國的事?我雖然很有興趣,卻沒時間。”

“範國?噢不,他有急事。請你出燕寢。”

“再急也擱著,等我休假完畢再說。”

“真的,非常急的急事。”

“多急?”陽子皺起眉頭。

“十萬火急,事關重大。”

“叫他去找浩瀚,唔……請太師旁聽,這樣總行了吧?”

“不行,非您不可。”

“我今天真的不能離開景麒。請理解我,祥瓊。”

“臺輔,請您發話。”祥瓊立刻把視線移到了床榻上,“請您向主上進言!”

“唔……”景麒微微遲疑。

“人命關天!”祥瓊立刻叫了起來。

“您快跟孫禦史去,別耽誤了要事。”聽到人命就發急的景麒,勉強擠出了笑容,“我還撐得住,只要您快去快回。”

“我很快就回……”

那樣的笑容讓她一陣鼻酸,幾乎落下淚來。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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